我一直搞不懂恐怖片有什麼好看,但自從看過某部殭屍片之後,終於體會那種明明嚇得要死,卻又忍不住瞇眼從指縫間偷看的矛盾滋味。若是呼朋引伴一起觀賞,那種忐忑不安的氛圍還能夠拉近彼此間的距離。青鳥說這是一種社交手段。經過今天的校外教學之後,我更加明白這個道理……
今天我們去黑星山校外教學。前一陣子開班會討論地點卻懸而未決,後來是方逸豐主動提案。他說這座黑星山不好爬,但是山腰有個維護完善的自然生態公園值得一遊,不過要踏入這座公園必須接受考驗:要先走過一座位於海拔800公尺、長達270公尺的吊橋才行。一提到吊橋,男生都躍躍欲試,女生卻不置可否,總之,最後這個提議通過了。我個人對這趟春季遠足本來不抱太大期望,然而今天早上出門時,看著紅通通的天空,心想去戶外走走也不錯。
上遊覽車前大家還算克制,車子啟程後簡直玩開了。
「開趴啦!」章均亞吶喊,隨著手機播放的旋律唱起流行歌曲。「看不見我的美,是你瞎了眼……」
「稱讚的嘴臉,我轉身吐你口水……」何文彬扭動身軀接著唱,立刻引來眾人哄堂大笑。
「不要亂唱!」章均亞罵道。
「何文彬,過來坐我後面。」玉茹老師說。何文彬立刻拉下臉來,另一幫人卻掌聲連連。坐在右側最前方的老師沒有規定大家怎麼坐,唯有何文彬被指定座位。
「我跳,我跳,我跳跳跳!」王元霸大叫。他霸占車內最後一排長椅,能與他同坐的只有宋謙,兩人正在玩跳棋。
班上幾個小團體各自散開,挑好位置開始玩遊戲:有人打撲克牌,有人玩真心話大挑戰。隋雲坐在博愛座,黃宗一選擇坐在她後方,但兩人沒有交談。游瑞文跑去坐司機後面的位置。這就是最後的車廂座位圖,其權力分配的狀況正如一個小型社會的縮影,而好比黃金地段的正中央座位,則是被方逸豐那夥人給獨攬。
「相信我,」方逸豐笑道。「那裡的風景美到爆!」
「聽說那條吊橋很難走。」余唯心說。
「的確是個挑戰,」方逸豐說。「但人生不就是要承受一連串挑戰?」
哇,真是能言善道,連人生哲理都可以搬出來講。其實方逸豐並不帥,成績也是普普,但在班上的地位有點像是意見領袖,關鍵在於他那張嘴很會講。他一定很會哄女生歡心,不然班上第二號美女湯子怡怎麼會跟他那麼好。人美心美、成績單也美的湯子怡時常和他出雙入對。他們倆為何變成班對,這也是本校不可思議的謎團之一。
「那座橋就像一條上坡路,」方逸豐說。「如同我們的人生要一直往上走才行!」
「體力不能太差吧?」高勝遠問。他是方逸豐的好麻吉。
「其實坡度不算陡,」方逸豐轉頭看湯子怡。「對吧?」
她微笑點頭。
「跟我走就對了,我會帶你們一路上天堂!」
我自知體力不濟,很擔心吊橋走一半會沒力,聽他這麼說我就放心了。不過,當我們抵達目的地看到實景時,我的心馬上涼了半截。這條吊橋橫跨兩座山脈之間,看起來至少要走十分鐘才走得完。山風一吹,吊橋明顯晃動。媽呀,這吊橋有多少年歷史?走在上面真的沒問題嗎?下面沒有護網,摔下去必死無疑!
「請各組依序列隊,準備出發過橋,」老師下達指令。「不要跑步、不要跳躍,像散步一樣走過去就好。」
按照方逸豐的建議,全班分為六組,每組四人,並且規定每一組到達橋中央之前,下一組絕對不可出發。這麼做的用意是限制過橋人數,避免太多人擠上橋而造成負載過重。
「天下第一帥出發了!」王元霸叫道。他被分在第一組,大搖大擺的跨上吊橋,每一步都鏗鏘有力,不禁令人捏把冷汗。
「老大,我來追隨你了!」第二組的宋謙用力呼喊著,但是聲音稍嫌氣虛,腳步也有點抖。
「朝天堂邁進!」第三組的方逸豐一派輕鬆的踏上吊橋,湯子怡跟了上去,這兩人像在走後花園似的優游自在。
玉茹老師負責押後。最後一組有我、何文彬、錢若娟和隋雲。看著前幾組紛紛抵達彼岸,我只好硬著頭皮上橋,但覺得每一步都很不踏實,尤其風一吹來,吊橋立刻左右搖晃,真的很恐怖。我視線往下一瞥,發現自己彷彿位於十層樓的高空,而下方就是谷水潺潺的溪河,這種居高臨下的畫面或許別人覺得壯觀,我卻是看了心驚膽顫,當下不但腿軟,頭也開始暈了。
「不要往下看!」
突然有人喊叫。我抬頭一看,錢若娟站在前方,與我有三步之隔。
「看著我,深呼吸,」她說。「慢慢的踏出腳步。」
我照她的話去做,一步一步走向她,心跳速度逐漸放慢。錢若娟不但幫我一把,她也想助隋雲一臂之力,可是遭到婉拒,老師遊說也沒用。這種上坡路我都走得頗為吃力,隋雲卻憑一己之力推著輪椅前進,想必她的臂力非同小可。
踩上水泥地時,我意識到自己的雙腿還在微微顫抖,幸好這段煎熬的旅程終於走完了。我深吸一口氣、環顧周遭,吊橋末端在這裡兵分兩路,左前方有座觀景臺,有人在那邊瞭望來時路,不時發出「好美啊」的讚嘆聲。我沒勇氣回顧自己的懦弱,於是往右直走,兩百公尺之後的山路向左轉而出現岔路,一旁的路標指出左線通往生態公園,右線禁止通行。
就在此時,高勝遠和余唯心一前一後從岔路右線衝出來,兩人的神情都很驚慌,余唯心還發出尖叫聲。
他們倆怎麼了?
我尾隨老師和錢若娟追上去,轉過一個彎道,一股濃郁的清香襲來,視野突然豁然開朗,眼前是綠油油的草坪、五彩繽紛的花圃和涼亭,遠處看得出來還有湖泊和森林步道,好一副靜謐祥和、欣欣向榮的景象,只可惜余唯心的尖叫破壞了美好氣氛,而這股騷動也引來大家的注意。
「余唯心,你在叫什麼?」許佳盈問。
余唯心驚魂未定,一張口卻上氣不接下氣。「他……他……」
「高勝遠他欺負你?」張旋問。
余唯心先搖頭,卻又點頭。「他……」
「你別說話!」高勝遠打斷她,並摀住她嘴巴。
她拍掉他的手,一時怒火中燒而叫出聲來。「剛才那麼恐怖,你還掉頭衝出去,把我丟在那裡!」
「我不是故意的!」
「別生氣,」方逸豐出來緩頰。「有話好好說。」
「都是你害的!」高勝遠沒好氣的說。
「我怎麼會害你,」方逸豐略顯驚訝的說。「我是在幫你。」
余唯心沒給高勝遠好臉色看,高勝遠不想理方逸豐,而方逸豐是一頭霧水。大家都霧煞煞之時,一身黑的游瑞文很不識相的來攪和,他遞出一個圓柱體給余唯心。
「這是你的保溫瓶嗎?」
她看了一眼。「那是高勝遠的。」高勝遠卻不領情,一掌拍落保溫瓶。
「把話講清楚,」老師出面主持正義。「余唯心,你來說。」
余唯心瞪了高勝遠一眼。
「我以為高勝遠是個暖男,」她開始說。「走在吊橋上面時,他一路陪伴我,橋身晃動時還扶著我,講笑話給我聽,沖淡我緊張的情緒。我本來在心裡已經給他按了三個讚。」
余唯心踢了地上的保溫瓶一腳,那個圓柱體容器滾了出去。
「下橋沒多久碰到分岔路,他提議走右邊那條。」
「那條路不是禁止通行?」
「他說我們去冒險一下嘛,反正夜探鬼火我都敢去了。」
藉由前一陣子的魚池「熱汙染」事件,老師已經知道我們私下進行了兩次夜間探險行動。
「你中了他的激將法?」
余唯心點點頭。「那條路不長,走不到五分鐘就出現一個洞穴,他又提議進去看一下。我覺得不對勁,但還是跟著進去。裡面光線有點暗,盡頭好像透著光。」
「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啦?」王元霸說。
「後來我們看到小平臺,他說坐下來休息吧,接著從背包裡拿出一條桌巾鋪在平臺上,然後請我跟他一起坐下來,還問我會不會累,又從背包裡掏出保溫瓶給我,說喝溫開水可以潤喉。」
「這麼貼心!」章均亞說。
「我當時也很感動,」余唯心停了一下。「他突然把臉靠過來,然後……」
「要告白了!」蕭莉玲叫道。
高勝遠頓時臉紅。
「這時我身後突然響起詭異的聲音,那種唰唰唰的怪聲讓我全身起雞皮疙瘩,」余唯心的臉色瞬間慘白。「我回頭一看,淡淡的光線突然整個暗下來,好像有什麼黑色的東西要衝過來!」
「然後呢?」眾人都聽得屏息凝氣。
「然後他起身往外衝,我發呆了半晌,才趕緊往外跑,接著就跑到這裡來……」
全場安靜無聲,大家都跟我一樣納悶。
「會不會有人躲在裡面發出怪聲嚇你們?」馬玉珍說。
「我……我不曉得。」
「能在案件中獲得利益的人,通常就是嫌犯,」邱政說。
「所以呢?」
「所以躲在洞穴嚇你們的人是鄭少傑,他要阻止你和高勝遠交往。」
「胡扯,」鄭少傑反駁道。「我可沒有躲在洞穴裡面。」
「當時你人在哪裡?」
鄭少傑沒吭聲。
「不說話啊,」邱政得意洋洋的說。「作賊心虛了吧。」
「我可以幫他作證,」姚夢萱突然發言。「我一直跟他在一起。」
咦,怎麼搞的,這兩個人何時搭上線?
「何文彬呢?」邱政還不死心。「你有不在場證明嗎?」
「你是亂咬人的瘋狗啊?」何文彬氣得罵人。「去問老師,她是我的見證人。」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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