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家的小孩？

叮咚！每次聽到門鈴響起，我都會想像門一打開，外面站著一對穿著體面的中年男女，臉上露出歉疚的表情，並用請求原諒的口氣對我說：「對不起，寶貝，讓你久等了，我們來接你回家了。」

這對中年男女才是我的親生父母。我點點頭，忍住不讓淚水流下來。我了解的，因為當年你們有苦衷，所以不能把我留在身邊；因為你們要出外打拚，沒辦法照顧我，只好把我交給別人撫養長大。我明白的，所以我一直都很乖，沒給別人帶來麻煩。現在你們事業有成，總算可以把我接回家了。

碰的一聲門關上，我的幻想隨之破滅。結果這只是我內心小劇場上演的一齣戲，它終究是一場空，是個從來不曾發生過的妄想。我覺得自己好像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，被我稱為「爸」、「媽」的那兩個人，要嘛對我大呼小叫，要嘛就當我不存在。他們忘了幫我慶生，忘了幫我繳學費，忘了幫我準備校外教學的便當，忘了我還在家卻一聲不吭的出門了。說真的，我打從心底懷疑我並不是他們的小孩。
我好羨慕那些被爸媽捧在手心的小孩。
六年二班的莊杏兒正是我羨慕的對象之一。

莊杏兒的父親是大公司老闆，家境優渥是可想而知，最重要的是她身為獨生女，每天上下學都有轎車接送，爸媽當她是心肝寶貝來伺候，真的是集三千寵愛在一身。再加上她長相可愛，一笑起來會露出兩個迷人的小酒窩，對男生來說簡直是不可抗拒的「殺必死」！不過，我對她的羨慕到此為止，因為她的個性實在令人不敢領教。有一次我們班和六年二班一起在視聽教室上課，老師講到衣索比亞某地區的人民餓到沒飯吃。

「為什麼他們不吃麵呢？」莊杏兒站起來，一派天真的問。「蘋果派也不錯吃啊。」
「這位同學，有時候老天爺不賞臉。」老師很客氣的說。「有人不但沒飯可吃，連麵也沒得吃。」
「沒得吃？怎麼可能？」莊杏兒一臉狐疑的說。「我就不信花錢會買不到。」

我聽了差點昏倒。她大概以為非洲就跟我們住的地方一樣，走到巷口附近就有一家便利商店。這就是她的問題所在，以為每個人都含著金湯匙出生。

還有一次是聯合班親會，校方準備好幾碟糕點要給來賓享用。莊杏兒一看見抹茶蛋糕，立刻往自己盤子裡面夾了好幾塊。

「同學，這種蛋糕的熱量很高哦！」某位家長對她說。
「沒辦法嘛，我是抹茶控。」她吐著舌頭說。
「現場可能還有其他抹茶控哦。」
「是喔！」她眼睛為之一亮。「那你趕快叫他們過來吃呀。」

這就叫做對牛彈琴，完全沒意識到別人在用委婉的方式提醒她拿太多。不過，更誇張的還在後頭。長桌上擺了一大缸芋頭西米露，莊杏兒拿起湯匙舀了一瓢，張嘴就喝，然後再將湯匙置入缸內。

「同學，你怎麼可以這樣？」旁邊的老伯睜大眼睛說。
「我怎麼了？」
「你舀起來就直接放到嘴裡喝……」
「有什麼不對嗎？」
「別人會喝到你的口水……」
「啊……」她愣了一下才回答。「對不起，我沒注意到，我在家裡都這樣喝。」

好噁！她以為自己的口水有多香啊。這個不顧慮別人的白目女沒救了，所以我看到運動會的氣球上寫著「我恨莊杏兒，我要她向我下跪」，當下並不覺得奇怪，只是納悶這個人是誰？為何對莊杏兒懷有這麼深的恨意？

會與人結仇，通常出於兩個原因，一個是牽涉到錢財，另一個是感情糾紛。這當然不是我的人生經驗談，而是青鳥告訴我的。青鳥還說，好朋友會為了錢翻臉，也會因為喜歡同一個人而變成情敵。我覺得這話滿有道理，喜歡姚夢萱的那幾個男生的確很少玩在一起。

當然啦，莊杏兒沒有金錢上的麻煩。我也調查了她的人際關係。雖然是班花，不過六年二班的女生都沒排擠她，大概是因為雖然她很白目，但至少沒有大小姐脾氣。她跟班上的男生都處得不錯，儘管好幾個男生表態喜歡她，不過當事人沒有跟誰走得特別近，結果形成人人有機會、個個沒把握的情況，那些臭男生並沒有因為她變得見面分外眼紅。

那麼，是誰在恨她呢？

我花了幾天明查暗訪，結果一無所獲。唉，偵探也不是那麼容易當啊。看來寫在氣球上的訊息只是惡作劇吧。正想著算了，我也懶得再找藉口去六年二班打探情報，卻沒想到今天的午餐時間，莊杏兒拿著粉紅色保溫瓶來我們班串門子。她去找鄭少傑和邱政聊天，這並不奇怪，畢竟他們家都是有錢有勢的人，但最後她居然找上黃宗一攀談。

「黃宗一，我今天這樣穿有符合對稱之美嗎？」今天是一週一次的便服日，莊杏兒穿著長裙，感覺有點超齡。

她走到黃宗一面前，雙手往外一攤，右腳踏前一步，膝蓋微曲，像舞者在謝幕似的。咦，這是在幹嘛？她的口氣怎麼像在撒嬌？這是在向黃宗一放電嗎？然而他一開口卻大煞風景。

「從身體正中央畫一條縱線下來，左右兩邊的形象相同才能叫對稱，」他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。「你的淡紫色長裙是單一色系，所以符合對稱的標準。但是你灰色上衣的幾何圖案很混亂，一點也不對稱。」

「如果我換穿白色上衣呢？」
「若是純白上衣，那就很完美了。」
「可是，白色代表什麼意思？」
「一般來說，白色代表潔淨和純真。」
「純真？我覺得不是這樣，」她皺起眉頭。「應該哪裡有問題才對。」
「哪裡有問題？」黃宗一定睛看著她。
「不……」莊杏兒一臉驚慌的說。「沒有問題……」
她倏然轉身。黃宗一又問，「你到底要問什麼？」

「沒事……」她支吾其詞，隨後拔腿就跑。快到教室門口時，她的長裙鉤到隋雲的輪椅，因而重心不穩絆了一跤，整個人倒向剛走進來的蔡淑芬，同時撞掉她手上的寶特瓶，裡面的液體外洩而灑出來。莊杏兒撿起瓶子，旋緊瓶蓋，舔了舔自己的手，隨即露出嫌惡的表情。

「檸檬汁！」她像在甩開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，連忙把寶特瓶塞進蔡淑芬手裡，並將自己的保溫瓶遞出去。「這個賠你。」

「不用賠我。」蔡淑芬往自己手上瞥了一眼。「還有半瓶。」

我想起來了，蔡淑芬家裡開水果攤。每次我經過她家，都看見她在擠檸檬或柳丁，一瓶賣一百元。

莊杏兒才跨出門外幾步，就被姚夢萱伸手拉住。
「你有聽說劉媽家的狗被調包嗎？」
「是喔？」
「百萬名犬被換成一隻外觀超像的雜種狗。」
「那還是一樣可愛啊。」

「對啊！」姚夢萱點頭稱是。「但是大人都說可愛不重要，重點是要血統純正。」

「是喔……」莊杏兒還沒回話，就被他們班的男生周彥宇拉到旁邊去。我看見他掏出一張白紙，莊杏兒當場臉色大變，不但沒收下來，反而把紙推開，接著轉身跑掉。咦，莫非那是告白信？難不成周彥宇一直在糾纏她？哦喔，本案總算有進展了。因愛生恨而寫下惡毒的訊息，周彥宇很可能就是頭號嫌犯！

本來我還在擬定作戰計畫，未料下午就破案了。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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