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長決選試膽會

我不喜歡自己的聲音。怎麼聽怎麼怪。

我用手機錄過自己的聲音，聽起來很像陌生人在講話；那聲音彷彿從另一個異世界傳送過來，有點唯唯諾諾，有點口齒不清。難怪從小我爸就叫我「你給我惦惦」，可是玉茹老師說「要勇於表達自己的聲音」。我到底要聽誰的？

不過，我的聲音不至於是世上最可怕的聲音。據說聽過鎮上最恐怖聲音的人，都活不過第二天。

今天下午開了班會，最後的最後居然讓我耳聞鎮上最恐怖的聲音，這個意想不到的發展就叫做神展開吧！

「你們繼續開，班長來主持。」
一週一次的班會，玉茹老師因為要參加教務會議而必須中途離席。當時正在討論春季遠足要去什麼地方玩。老師才走沒多久，教室隨即陷入無政府狀態。

「我要去兒童樂園。」章均亞舉手說道。
「你幾歲啊，」鄭少傑笑道。「還去兒童樂園玩。」
「我想去寶可夢樂園。」許佳盈也提議說道。
「有這種地方嗎？」王元霸問道。
「有啊，在日本東京。」
「出國玩？誰像你家這麼有錢，學校不會同意的啦，」王元霸起身，比了個揮棒的動作。「去棒球練習場如何？」
「我附議！」鄭少傑說道。
「我也想去，」錢若娟插嘴說。「可是請考慮一下女生，她們可能沒興趣。」
「你果然不是女生，」王元霸的好麻吉宋謙說。「這可是你自己講的哦。」

錢若娟只瞪了他一眼，反而是她的鐵粉章均亞挺身而出。

「你才不是男生吧，每天都跟在王元霸後面當跟屁蟲。」
「宋謙才不是跟屁蟲，」王元霸拍桌怒喝。「他都站我旁邊，不是後面！」

場面變得火爆起來，喜歡死纏爛打的章均亞也不敢接話。
「旁邊還是後面並不重要，」錢若娟說道。「我們扯太遠了。」

「乾脆你們倆打一架，」馬玉珍突然發言。「贏的才是我們班……不，應該說是我們學校的老大。」

「來啊，誰怕誰！」王元霸捲起袖子，一副要幹架的模樣。
「大家冷靜一下，」張旋說道。「先聽班長怎麼說。」
全班目光通通射向杵在講臺上的班長劉孟華。
「呃……我沒意見。」班長只擠出這麼幾個字。
「是他們倆誰贏你沒意見，」馬玉珍問道。「還是去哪裡遠足你沒意見？」

「我都沒意見。」

全班的氣氛頓時降到冰點。班長的綽號是「沉默的乖寶」，雖然很少發言，但老師交代的工作都能辦得妥妥當當，是老師最得力的助手，不過同學們都戲謔班長是老師的寵物，簡稱「乖寶」。

「太沒主見了吧！」「你這班長是怎麼當的？」「這麼沒魄力，你還算是男生嗎？」……各種負評紛紛出籠。最後是錢若娟出面喝止，才讓鬧哄哄的教室安靜下來。

「是不是有臨時動議這種東西？」何文彬問道。
「你想幹嘛？」
「我想提議更換班長。」
「贊成，」章均亞出聲附和。「我提議錢若娟為班長候選人。」

「萬萬不可。」錢若娟搖著手說。
「我提名黃宗一。」邱政說道。
黃宗一？沒想到會聽見這個名字。邱政想幹嘛？他不是討厭黃宗一嗎？
「我對當班長沒興趣。」黃宗一面無表情的說。
「那我也要提名王元霸！」宋謙喊道。
王元霸右手一舉，握緊拳頭。「那我就不客氣啦。」
「要比什麼？」章均亞問道。「投票表決嗎？」
「那多沒創意啊，」何文彬說道。「候選人有四位。班長劉孟華最會唸書，王元霸力氣最大，錢老大最有人望，黃宗一最會推理……」

「比看誰膽子最大，」邱政提議道。「挑戰午夜12點，去探訪那棟鬼哭神號的古屋！」

此話一出，現場立刻瀰漫著一股令人發顫的寒氣。錢若娟表示：「這恐怕有危險，」王元霸卻說：「怕什麼？午夜古屋見！」他這麼一吆喝，有好幾個人也跟著表態「我也會去」「午夜12點見」，但都聽得出來是在裝腔作勢，天曉得到時候有多少人出席。不過，我倒是相信黃宗一會到場，因為我聽到他喃喃自語：「鬼哭神號的古屋，嗯，有意思！」

晚間12點鐘，還真的有人在學校後門集合。四個候選人全都到齊，那幾個拍胸脯裝模作樣的同學通通缺席。我爸媽沒在管我，所以我也去湊湊熱鬧。我們一行人沿著馬路往北邊前進。天空布滿烏雲，依稀可見的星光十分黯淡，月黑風高的時候遇得到人才有鬼咧，雖然兩旁佇立著路燈，可是間距太遠，使得路上的能見度不高。

「到了古屋之後呢？」在前方帶頭的王元霸說。「要怎麼分出勝負？」
「誰能在古屋裡面撐最久，」邱政回答。「誰就是新任班長。」
「這是什麼餿主意，」王元霸啐道。「萬一大家擠在一起壯膽，誰也不肯離開呢？」
「你就用蠻力把其他人扔出窗外啊，」章均亞說道。「只怕最後被扔出去的是你。」
「你再說一句，我就把你往路邊那片烏漆墨黑的樹林扔過去。」

王元霸的聲音在夜空中迴盪，形成了「嗚──」的餘音繚繞，聽起來像強弩之末顯得氣虛。一時間眾人皆靜默不語，眼前的路面開始變窄，而且愈走愈陡。周遭突然響起一連串忽東忽西的怪聲。嘓、嘓、嘓──

「有鬼啊！」宋謙緊抓著王元霸的後背大叫，我也跟著寒毛直豎。
「只是青蛙叫。」黃宗一說道。
「青蛙？沒事幹嘛亂叫，怪嚇人的。」
「牠在預告要下雨了。」
「蛤？」

「青蛙用皮膚呼吸，所以必須讓皮膚保持濕潤。皮膚要是太乾燥，呼吸就會很困難。大雨來臨前，空氣會比較潮濕，正好適合讓皮膚呼吸，所以這時候青蛙的叫聲會特別響亮。」

聽黃宗一這麼一解釋，蛙鳴聲沒那麼可怕了。在嘓嘓嘓的叫聲中，鄭少傑說：「黃宗一，聽你那麼多次分析推理，這是我第一次覺得『有你在真好』。」
「這是一種稱讚嗎？」
「隨便你怎麼想。」
這段上坡路勉強可容納兩輛車交錯而過，旁邊的路燈已經廢棄不用，左側是沒有架設欄杆的斜坡，所以大夥兒靠著右側山壁摸黑前行。上方隱約傳來轟鳴聲。

「鄭少傑，你幹嘛跟來？」錢若娟問道。「你又沒有要當班長。」
「既然說要來，若是沒出現，」鄭少傑答道。「就會被別人當做小孬孬。」
「所謂的別人，是指余唯心吧？」

鄭少傑沒吭聲。

「既然這麼在乎她，就試著跟她和好啊！」

還是沒接腔。黑暗之中，我不確定他是否點了頭。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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